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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殺回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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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殺回鄴城!

深夜之中,兩千餘人被困在一片曠野之中,至少有相同數量的騎兵圍著那兩千餘人亂轉,箭矢如雨。

四周沒有火光,那兩千餘人不敢點火,而騎兵沒有帶火把,雙方只是憑借著朦朧的月色廝殺。

“廝殺?”一個騎兵不屑地道,“這是我們羯人對漢人單方面的屠殺!”

其餘騎兵大笑,繼續繞著那一堆漢人放箭,雖然騎弓的射程近了些,一邊騎馬一邊射箭也沒什麽準頭,但是那邊一大堆漢人,隨便射就行。

有的胡人騎兵沒有射箭,只是在馬上圍著那些漢人大聲地怪叫,黑夜圍殺漢人的興奮讓他們控制不住的激動,努力的催馬疾奔,一點都不在意戰馬的體力。

被包圍的兩千餘人中有人背靠背死死地盯著四周,但有箭矢射來就直接打落,有的蹲在地上竭力縮小身體,減少被箭矢射中的幾率,有人拿了一大堆樹枝胡亂的卷了,當做盾牌無力地擋在身前。

但這些措施都沒有什麽用,幾乎對防禦箭矢毫無作用。那些穿著鐵甲的中央軍士卒幾乎毫發無傷,而那些農莊士卒就慘了,只能依靠周圍的鐵甲士卒掩護,只是箭矢如雨,又哪裏掩護得過來,大多是農莊士卒都中了箭矢,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夜色之下看不真切,那些胡人騎兵只是亂射,騎弓又沒什麽力量,穿透力極差,大多數人雖然中箭卻也不致命。

回涼惡狠狠地看著四周環繞疾馳的騎兵,想要沖殺出去,可是背上身上數處傷口,更插著幾支箭矢,全身疼得厲害,實在是無力急速奔跑追殺那些騎兵。她低聲咒罵著自己,若不是她反應錯了,哪裏會落到如此糟糕的境地,當時就該殺回鄴城打巷戰的,至少不會被圍起來挨箭矢。

一個手下格擋開一支箭矢,對回涼道:“那些胡人箭矢有限,應該很快就會撤退。”一個騎兵通常也就帶了一壺十到十二只箭矢而已,這兩千餘胡人騎兵已經射了許久了,箭矢多半很快就要射盡了。

另一個手下反對:“胡人射完了箭矢,接下來只怕要沖陣了。”騎兵對上了步卒只有兩招,騎射和沖陣,胡人騎兵用完了箭矢很有可能就是沖鋒了,要盡快集結槍陣。

回涼搖頭:“胡人不會沖鋒,他們若是敢在黑夜之中沖鋒早就沖了,何必騎射浪費戰馬的體力?黑夜之中看不清地形看不清敵人的布陣,胡人哪裏敢沖鋒?他們射完了箭矢一定會撤退。”

回涼的眼睛在月色之下閃著狠辣的光芒:“召集還有體力的士卒,我們追殺騎兵!”戰馬嬌貴得很,爆發力牛逼無比,耐力就是一坨屎,一群沒有體力的戰馬跑不快走不遠的,說不定就被步卒追上了。

幾個手下用力點頭,夜色之下已經被胡人騎兵射成了刺猬了,若是等到天明之後胡人騎兵補充完畢卷土重來,他們豈不是要全軍覆沒。無論如何要擊殺了那些騎兵。

回涼猛然側身,一支流矢擦著她的臉飛過,帶走幾滴鮮血,她毫不在意,厲聲道:“我回涼要殺回去!”

一群手下看著回涼,月色下她的臉上到處都是鮮血,嘴角也隱隱有鮮血流淌,用力點頭:“殺回去!”

胡人騎兵的箭矢越來越稀稀落落,果然已經耗盡了,但一群胡人騎兵依然興奮無比,催馬圍著漢人士卒一圈圈地打轉。有胡人騎兵大笑:“殺光漢人!”聲音中沒有憤怒,唯有高高在上的得意,曾經高高在上的漢人被他們亂箭射了許久,吭都不敢吭一聲,這讓胡人心中的自豪感翻身感暴虐感盡數達到了頂峰,無亂如何都平靜不下來。

有胡人騎兵躍躍欲試想要沖陣,卻被其餘胡人騎兵攔住:“何必冒險,在這裏射箭不好嗎?等會去多拿幾壺箭,一定射殺了這裏的所有漢人。”一群胡人點頭,四周黑乎乎地,誰知道那些漢人有什麽防備,若是冒然沖過去發現對面是長矛陣豈不是送死,等天明後再來就是了。

胡人騎兵頭領縱馬疾奔了數圈,眼看戰馬已經疲憊了,無奈地大聲地下令:“我們走!”一群胡人應著,怪叫著開始集合。

回涼眼中閃過一道寒芒,厲聲道:“召集……”

黑暗中,忽然有號角聲響,數百騎沖殺而出。

一群漢人士卒愕然轉頭:“是我們的人!”

有人眼尖,借著月色看清了那些騎兵,大聲地叫道:“是煒千!”回涼緊緊地盯著那些騎兵,看不清是不是煒千,但是依然大聲地讚道:“幹得好!”

月光之下,煒千帶著數百騎瞬間就沖入了胡人騎兵隊伍之中,所過之處胡人紛紛墜馬。

煒千帶人殺透了胡人騎兵隊伍,厲聲叫著:“轉向!轉向!”數百騎拼命地調頭。

那兩千餘胡人騎兵憤怒極了:“殺了那些漢人!”“讓他們看看我們羯人的厲害!”同樣調轉馬頭想要對沖,可戰馬根本無力奔跑,不論怎麽鞭打都只能是小步跑。

一群胡人看著煒千帶著騎兵瞬間就由遠而近,急促的馬蹄聲裹挾著狂風殺到,胡人們面色驚恐,這騎兵的沖撞之下怎麽抵擋?有胡人驚恐地慘叫,有胡人咬牙同樣一刀砍了過去。

煒千一刀砍下,一個胡人同樣一刀砍去,兩人的長刀在空中相遇,戰馬帶來的沖擊力瞬間通過煒千傳到了長刀上,又傳到了那胡人的手腕上,那胡人只覺一股巨力襲來,手中的長刀被打落在地,而煒千的長刀毫不停留的繼續砍下來。那胡人淒厲地叫:“不”腦袋飛到了空中。

煒千帶著騎兵再次殺透了胡人騎兵隊伍,兩次沖殺至少砍殺了五六百胡人騎兵,身上到處都是胡人的鮮血。

一群胡人騎兵悲憤極了:“卑鄙的漢人!”這群漢人騎兵早不出來,晚不出來,在他們戰馬疲憊的時候出來,這簡直是卑鄙到了極點。

有胡人勇士厲聲道:“有本事與我單挑啊,利用戰馬的沖擊力算什麽英雄?”一群胡人跟著大罵:“對!有本事公平決鬥,利用戰馬算什麽英雄?”

一群漢人士卒鄙夷地大罵:“你們騎射算什麽英雄,有本事與我們單挑啊!”

那胡人勇士鄙夷極了:“我們有騎射,你們沒有,那是你們蠢!”凡是對自己有利的都是自己聰明能幹智慧超群,以及敵人愚不可及活該倒黴,凡是對自己不利的就是敵人卑鄙無恥下流不擇手段不懂道義不是英雄。

“噗!”那胡人勇士被煒千砍下了腦袋,心中猶自憤憤不平,不是英雄!

煒千帶著數百騎不斷地反覆沖殺,那一支胡人騎兵終於崩潰,四散亂逃,卻被煒千帶人四處追殺。

聽得騎兵遠去,黑暗中再也看不到,回涼這才下令道:“點燃篝火,救助傷員!”

一點點火光亮起,慘叫聲,咒罵聲這才響亮了起來。回涼又帶著一些人收攏了四散的胡人戰馬和弓箭刀劍,這才緩了一口氣。

有漢人士卒身上背了好幾支箭矢,卻滿足地長嘆道:“真是走運啊。”好些士卒點頭附和,被騎兵圍殺幾乎是九死一生,都已經做好了壯烈的準備,沒想到竟然活了下來。有士卒看著身上的箭矢,咧嘴笑道:“我爹說我福大命大,我就知道我死不了。”

回涼望著鄴城方向,理應漆黑的夜晚卻隱約可以看到某一出散放著紅光,這是鄴城的胡人和漢奸正在徹夜狂歡?她冷笑幾聲,就想下令殺回鄴城,卻看到身邊一群士卒雖然帶著笑,但個個身上有傷,而且又冷又餓又渴。她心中悲傷,帶來了三四千人,如今還有多少人活著?責任和內疚讓回涼顫抖,她深深地呼吸,道:“傷重的騎馬,拿繩子捆住了,我們立刻回邯鄲。”回涼心中又是一寒,邯鄲之前還有數萬胡人呢,她轉頭看了一眼傷兵,就這模樣能殺透重圍?是不是該去館陶?

馬蹄聲響,所有人一齊握住了刀劍,有人急急忙忙地拿起了弓箭,卻見煒千帶著數百人回來了,更是牽著不少馬匹。一群漢人士卒大聲地歡呼:“必勝!必勝!必勝!”

煒千跳下了戰馬,看了一眼眾人,立刻對騎兵下令道:“快拿飲水和藥物出來!”

一群騎兵紛紛將飲水和藥物遞給步卒們,四周的歡呼聲更加的大了,失血之下,好些步卒只覺疼痛倒是罷了,渴卻難受極了,嗓子眼都冒煙了。

煒千到了回涼面前,微微有些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她其實早就到了,但是一直沒有出擊,就等胡人的騎兵耗盡體力,這個做法從軍事角度絲毫沒錯,大戰之中任何一個人都是炮灰,誰都可以犧牲,只要能夠打贏了就是對的,但是從袍澤的角度看就是拿他們的人頭換軍功,心中的怨恨不可謂不大了。煒千心中有些無奈,若是她出擊得早了,不能擊潰或至擊殺這些胡騎,胡騎就會一直吊在回涼的步卒後面,步卒只會時刻提防胡騎沖鋒和騎射,沒有幾個人可以逃回邯鄲的,煒千只能在犧牲少部分人和大部分人之間做痛苦的選擇,她相信這樣才能就會更多的步卒,但回涼等人能夠理解嗎?

回涼壓根沒往這方面想,讚許地道:“做得好,時機掌握得不錯!”她看了一眼四周繳獲的胡人戰馬,總數大約在一千四五百騎,也就是說那支胡人騎兵基本是廢了,她心裏更爽了,叫你丫的拿箭射我!

煒千盯著回涼的眼睛,笑了:“是,那只胡人騎兵幾乎全滅了。”她心裏對為將之道有了更深的認識,當了士卒就要有隨時成為誘餌和利用誘餌的覺悟,不如此不叫戰爭。

回涼細細地考慮著:“邯鄲城外可有動靜,我們可能回到邯鄲?若是不行,我帶人去館陶。”館陶還有千餘中央軍士卒在,此刻也沒有遇到胡人包圍,因為可以平安無事,但邯鄲城就有些危險了。

煒千想了想,道:“館陶太遠了,你繞個圈子帶人去安陽城或者長樂城。我回邯鄲。”雖然她率兵出來的時候很是輕松,但是胡人多半會在她回去的路上設埋伏,若是她數百騎回去自然問題不大,但若是帶上了回涼的步卒和傷兵幾乎是必然

陷入數萬胡人的圍攻之中。

回涼點頭,安陽城和長樂城都在鄴城的南面,若是鄴城被破,胡人南下,安陽城首當其沖,她立刻去安陽城倒也是上策。她計較已定,這才想起問道:“你怎麽來了?”還以為中了陷阱,毫無援兵,要戰死在這荒野之中,煒千是怎麽知道她們中了埋伏需要救援的?

煒千苦笑:“你出發得太早了!”

回涼是上午收到鄴城的求援公文的,立馬出發去五六十裏外的鄴城,結果下午的時候卻有人突破松散的胡人包圍進入了邯鄲。

煒千對來人起初不怎麽重視,那人叫沈微,是金渺的故舊,稍微沾了些親戚關系,被金渺勸說之後第一時間投靠了胡問靜,因此在長樂縣謀了個官職。原本沖著金渺的面子或者都是魏郡的同僚,煒千理應對沈微客氣一些的,但是此刻大戰方起,煒千全部精神都放在了邯鄲城外的胡人身上,唯恐中了什麽詭計被破了城池,有空就站在泥土高墻之上眺望胡人的動靜,哪有時間與同僚敘舊?

但沈微直接在泥土高墻之上扯住了煒千:“鄴城官吏和門閥謀反!”

煒千心中一凜,仔細看沈微,卻見沈微的衣衫很是淩亂,發髻也亂了,原本的珠花不知道去了哪裏,腳還在顫抖,似乎隨時要倒下,顯然是趕了幾十裏路而來。她急忙問道:“何出此言?”

沈微道:“我在鄴城看到了洛陽和鄴城的門閥子弟與胡人的使者勾結!”

沈微去鄴城是辦公的,鄴城的糧食一直靠周圍的縣城提供,這大戰將起,四周入安陽、長樂等縣城更是不斷地向鄴城運輸糧草,她按照公文押送一批糧草去鄴城,但剛解送完畢,辦完了手續,還來不及出城就發現胡人大軍到了,於是被困在了鄴城之內。她只能帶著一群車夫心驚膽戰地圍觀胡人與鄴城士卒的交戰,見胡人不怎麽強攻,她心裏就有些困惑,這可不是攻城之道,攻城講究的是暴風驟雨的連續打擊,哪有裝模作樣過家家的,這寒冷的冬季在野外吹西北風很舒服嗎?

沈家雖然是一個小門閥,但是身為門閥貴女,沈微從小就學習了無數的宅鬥宮鬥,對各種詭計有著天生的敏感,幾乎一瞬間產生了懷疑,也不去接觸鄴城的官吏,只管混在人群中圍觀。這一日忽然看到數百衣衫華麗之人公然越過了泥土高墻進了鄴城,沈微頓時嚇住了,這些人若不是胡人的使者,她把腦袋砍下來當凳子坐!胡人的使者大搖大擺地進了鄴城,鄴城的官方恍若未知,這其中透露出來的信息讓沈微渾身發冷,死死的跟著那一群胡人的使者,見眾人進了一個豪宅,沈微更加驚恐了,這鄴城的集體農莊制度執行地太爛了,竟然會有豪門大閥存在?她知道回涼是胡問靜的老部下,資格未必就比金渺淺了,不可能背叛胡問靜,那麽這鄴城的豪門大閥是怎麽回事?沈微只是腦子一轉就猜到了真相,一定是鄴城的官吏和門閥勾結,銷毀了城內的人口戶籍賬冊,掩蓋了豪門大閥的痕跡,身為外來者的回涼被一群地頭蛇耍了。

沈微心中幾乎確定鄴城的官府組織出了重大問題,心中叫苦不疊,悄悄地躲在一角不敢露面。

然後,沈微親眼看見數百衣衫華麗之人將那百餘胡人的使者送出了豪宅,送到了城門口,又送過了泥土高墻。沈微遠遠地看著那百餘胡人使者果然進了胡人的營寨,心中怦怦跳,又仔細打量那鄴城內的數百衣衫華麗之人,卻見那數百人中好些人是鄴城的豪門大閥子弟,更有一些人像是洛陽門閥中人,沈微確定無疑這鄴城的官吏和門閥謀反了。

她急忙準備了飲食,艱難地熬到了夜深,然後避過鄴城的士卒和胡人士卒的耳目,帶著十幾個車夫翻過了泥土高墻,命令幾個車夫去安陽和長樂報信,自己帶著剩餘的人連夜趕往邯鄲。

只是這五六十裏的道路以及圍著邯鄲的胡人耽誤了她不少時間,所以知道下午才終於進了邯鄲,見到了煒千,只是這回涼已經出發去了鄴城。

煒千大驚失色,第一時間就確定回涼中了圈套,立刻開始調動兵馬準備救人。鄴城的公文中確實有上報見到了胡人的招降使者,但沒有提到鄴城還有數百個門閥中人存在!

煒千率領騎兵匆匆出了邯鄲,邯鄲城外的胡人也不阻攔,任由她率軍離開,但煒千緊趕慢趕依然遲了,只能救下被圍困的回涼。

回涼怒極了:“王八蛋啊!”她一直在軍隊之中,對政務中的套路知道的少了,竟然被一群垃圾坑了,必須報仇!她轉頭對一群步卒道:“你們去安陽和長樂組織抵抗胡人南下,我回涼要殺回鄴城!”

煒千等人勸:“無論如何且找個地方休息,你都在吐血了,再怎麽逞強也有個限度。”

回涼忽然打了個顫,想到鄴城的謀反,對邯鄲也開始懷疑了,強龍不壓地頭蛇,邯鄲的門閥是不是也玩了這一手?若是邯鄲也中計了,丟臉事小,影響大局就百死莫贖了。她斬釘截鐵地道:“其餘人去長樂和安陽準備戰鬥,我與煒千回邯鄲!”

眾人分成兩路,回涼跟隨著騎兵匆匆回了邯鄲,遠遠地就看到胡人的大軍依然懶洋洋地烤著篝火,心中卻一點不敢放松,唯恐邯鄲城內已經是血流成河或者埋伏了幾百刀斧手。

數百人進了邯鄲,一路走去神經都崩得緊緊的,但邯鄲城內一切正常,守城的中央軍士卒和農莊士卒對著眾人招手:“將軍回來了!”

回涼看著熟悉的面孔,心中一寬,然後立馬下令徹查所有官吏的來歷和農莊,煒千低聲道:“去縣衙查看戶籍!”想要掩蓋門閥必須改動戶籍和地契,以前是沒有想到有這種情況,如今有所防備仔細查看,多半可以看出筆跡的新舊。

煒千看著四周,道:“若是有作假痕跡,先殺光了縣衙的官吏,然後立刻去誅殺農莊的管事。”雖然必然會有誤殺,但是軍情緊急之下已經顧不得了。

回涼點頭,找當地百姓查詢門閥情況等等太費時間,必須快刀斬亂麻。她帶著數百人殺氣騰騰地進了縣衙,卻見沈微已經帶著幾十個中央軍士卒在翻看戶籍。沈微見回涼和煒千趕到,悠悠地道:“運氣不錯,戶籍沒有塗改作假的痕跡,這些人還算可靠。”回涼和煒千細細地看了,果然筆墨紙張都是舊的,心中這才放心:“運氣不錯。”

回涼看了一眼沈微,後悔極了道:“早知道讓你做鄴城縣令了。”

跟著胡問靜從荊州出來的人個個都是土包子,除了金渺之外家世最好的白絮也不過是小地主的女兒,對豪門大閥的套路知之甚少,對有幾十萬人口的大城池更是缺乏直觀性地了解,一群只會在幾千人上萬人的小地方打土豪分田地的普通百姓面對繁華的、商業化的、城市化的、有幾十萬人口的超級大都市立刻暴露出了土包子的屬性,完全不知道怎麽應對龐大的商業人口,以及超級大城市內覆雜的人跡關系。

煒千點頭讚同:“早知道就把金渺調來了。”金渺對門閥這一套肯定非常的了解。

沈微淡淡地笑著,金渺抓住了機會進入了一個全新的世界,她好像也終於抓住了機會了,眼下雖然胡人大軍圍困著邯鄲,鄴城又叛,局勢極爛,但只要熬過了危局,她的收獲將會巨大無比。

沈微道:“不用擔心安陽和長樂,魏郡鄴城以南所有城池此刻應該都接到了警告。”魏郡與金渺有親友關系的小門閥已經決定拿命去賭前程,收到了沈微的示警之後一定全力以赴防禦各地。沈微的心中說不出是苦澀還是得意,或者高興,這個亂世對小門閥而言又是危機又是機遇,是成龍一飛沖天,是變成爛泥中的腐爛屍體,是家族跨過一個階層成為豪門大閥,是身死族滅,只怕完全要看天意了。

回涼和煒千猶自不放心,繼續徹查邯鄲的每一個角落。

農莊之中,百十個士卒分頭扯住了社員,單獨審問:“……你以前是幹什麽的?……佃農?你的田地是哪個門閥的?……那個門閥的人呢?……你竟然敢欺騙我,我砍下你的狗頭!……哦,沒有騙我?……若是騙我,殺你全家!”

邯鄲的街頭,百十個士卒扯住了百姓厲聲呵斥:“……你是幹什麽?……店小二?東家是誰?……東家人呢?……這縣衙的官吏是不是你東家的親戚?……聽說你和某個衙役是親戚,是不是袒護他?……”

邯鄲的某個街坊,百十個士卒認真地查看戶籍:“……這個房子的人,出來!……家中有沒有其他人?……搜!……這個豪宅是哪個門閥的?人呢?……”

邯鄲城中風聲鶴唳草木皆兵,老百姓心中惶恐,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等回涼和煒千檢查完畢,確定邯鄲城中沒有任何異常,牢牢地控制在己方的手中,這才宣布了邯鄲城中可能有胡人的奸細,邯鄲城中百姓早有類似的猜疑,頓時罵聲一片。

有百姓大罵:“做什麽不好,要做胡人的奸細?胡人低賤,做胡人的奸細這是把老祖宗的臉都丟盡了!”無數百姓點頭,真是想不通為什麽要投靠胡人,腦子是不是進水了?

有百姓匪夷所思:“集體農莊雖然累了些,但是吃的比以前好了幾百倍,為什麽要投靠胡人?誰不知道胡人自己都沒吃的,投靠胡人有什麽好處?”無數百姓同樣無法理解,以前做佃農做店小二一年之中只有過年才能吃上沒有野菜的米飯,在年三十才能吃點肉,還舍不得吃,每天放一些肉汁在野菜之中就是無上的美味,一碗肉一直吃到元宵才戀戀不舍的吃完,就這生活水平為什麽要背叛每十天就有肉吃的集體農莊?

有百姓面紅耳赤,破口大罵:“誰敢背叛朝廷,老子就砍死了誰!”

無數百姓響應,什麽司馬家的朝廷,什麽胡人的朝廷,他們統統不在意的,誰給的好處多他們就忠於誰,他們都是實在人,集體

農莊的好處看得見摸得著,司馬家或者胡人想要畫餅收買他們絕對是做夢!

回涼、煒千、沈微等一眾官員看著樸實的百姓心中感動不已,沒想到一碗豬肉就收買了無數百姓的忠心,這忠心忒也廉價了些。

沈微嘆氣:“所以,沒能收買鄴城的百姓啊。”回涼和煒千默然,作為大縉朝三個最頂尖的超級繁華大都市的百姓的骨子裏都帶著傲氣,隨便找個三環內的土著賣掉房子後財產就超過了其餘地方的小門閥,如此有錢人怎麽會被一碗紅燒肉收買?

回涼小心地問道:“一只兔子行不行?”

其餘人看她,你說呢?

……

邯鄲城外。

一個胡人稟告道:“邯鄲的守將已經回到了城內。”

劉曜微笑著點頭:“很好。”心中卻憤怒到了極點,根據斥候傳回來的消息,石勒已經破了鄴城,這群漢人廢物就不知道阻止石勒嗎?虧他還大開方便之門,任由這些漢人進出救援。

王彌知道劉曜想要打壓石勒,他也看不起石勒,劉淵劉曜好歹是匈奴人中的貴族,而且學了漢人文化,石勒不過是個不識字的野蠻人,也配在這個亂世崛起?王彌淡淡地道:“將軍莫要擔心,我見過石勒了,廢物而已,不足為患。”劉曜微微點頭,心裏舒服了一些,劉淵的兒子們已經夠多了,他想要出頭已經需要加倍的努力了,不想再冒出一個羯人搶風頭。

王彌忽然笑了,道:“我沒有見過胡問靜,但是胡問靜的秉性我倒是知道,此人睚眥必報,不肯吃虧,她的心腹手下個個都學了她的脾氣,今日被石勒坑了,絕不會忍氣吞聲的。”

劉曜聽出了王彌的意思,重重點頭,他不需要打下邯鄲城刷功勞,他想要的是打壓石勒,所以他大可以繼續松散的包圍邯鄲城,甚至暗暗將大軍撤回了巨鹿,縱容回涼率軍報覆石勒。

劉曜的嘴角露出了一絲冷笑,淡淡地道:“這些漢人可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啊。”

……

鄴城之內,某個豪宅之中,張賓坐在一張紅木的椅子上,愛不釋手地撫摸著椅背。這張椅子其實很是缺乏格調,紅木的靠背上鑲嵌著幾顆夜明珠,而扶手上更是包裹著金箔片,但如此暴發戶一般的豪奢很是符合普通人對豪門大閥的揣測和向往。豪門大閥的貴人使用的東西當然必須到處都有金子銀子珍珠什麽的,斧頭是金子做的,搟面杖是銀子做的,馬桶上有夜明珠,不然如何顯示豪門大閥的財富和高貴?

張賓沒有這麽膚淺,他並不是在意坐在一張有夜明珠和金箔扶手的椅子上,而是在意他取代了坐在這張椅子上的人。

這個院子是鄴城頂級豪門大閥的豪宅,這張椅子是鄴城頂級豪門大閥的閥主的椅子,鄴城的頂級豪門大閥就是大縉的頂級豪門大閥,跺一跺腳整個大縉都會抖的超級豪門大閥啊!

張賓想著一個他仰望都看不到的超級人物被他的計謀殺了,不,不是一個,是整個鄴城和洛陽的超級豪門大閥的人物盡數被他的計謀殺得幹幹凈凈,渾身就充滿了幸福和得意,一群酒囊飯袋不過是投胎技術比他好而已,哪有什麽真才實學,還不是被他輕易地殺光了?張賓坐在椅子上,仿佛已經坐在整個大縉最高的門閥的閥主的位置上,志得意滿,大聲地笑。為什麽他不勸諫石勒接受鄴城和洛陽超級豪門大閥的精英的投降,反而要除之而後快?因為這些豪門大閥的人物若是投靠了石勒,哪裏還有他的位置!南和張家在洛陽和鄴城的門閥面前連一粒沙都不是。

張賓大聲地笑著,這個世上有他張賓在就沒有比南和張家更高貴的豪門大閥,但凡投降的城池中豪門大閥必須殺個幹幹凈凈,哪怕是因此殺光了全城的漢人也無所謂。張賓絕不允許有人擋在他的前頭。

會不會殺光了天下所有人?

張賓對此不是很在意,天下人死光了,再生就是了,過個幾十年天下又會被人填滿。不過,他肯定需要洗白名聲的,鼓動石勒屠殺漢人的名聲太差了,張家要流傳百年必須有個美好的名聲。

張賓想了想,笑了,這很容易。等殺光了洛陽,長安的豪門大閥之後,殺掉了比他更高貴的人之後,他就可以開始勸諫石勒停止殺戮了,理由都想好了,羯人不善於種地,殺光了漢人誰種地?就算吃人也有吃光的一天,哪有留下漢人種地來得實在和長遠。

張賓微笑著,羯人只管多屠城,多吃人,羯人吃的越多殺得越多,他勸諫的分量才會越大,後人定然會以為他仁慈無比,愛漢人超過愛自己。張賓越想越是有趣,終於忍不住大笑:“哈哈哈哈!”

……

石勒反覆地問著斥候:“……邯鄲城的最外圍的泥土堆也沒有攻陷?”斥候用力點頭,確定無比。

石勒鄙夷地道:“我就知道匈奴人都是廢物。”他直接將“劉曜是廢物”上升到了匈奴人都是廢物,四周的一群羯人將領果然感受到了身為羯人的自豪和排他性,有人大聲地叫著:“匈奴人從來都是廢物,哪裏比得上我們羯人?”有人自豪無比,挺起胸膛道:“匈奴人有我們羯人長得高大嗎?匈奴人有我們羯人能打嗎?”有人對匈奴人不屑一顧:“大家都是五萬人,為什麽我們輕易地就占領了鄴城,而匈奴人到現在還沒有打入邯鄲?因為匈奴人都是廢物!”有羯人自豪無比:“我羯人一日一夜殺了三四十萬漢人,匈奴人有殺了這麽多漢人嗎?”檸檬小說

石勒聽著眾人對匈奴人的鄙夷,很是滿意,他需要所有胡人都跟隨他,但是此刻他更需要羯人對他的忠誠,以及絕不會投靠劉曜劉淵等人。羯人是他的基本盤,決不能被任何人拉攏。

石勒大聲地道:“我們羯人是世界上最優秀的種族!我們要統治整個世界,讓所有的人匍匐在我們腳下!”一群羯人大聲地歡呼,只覺羯人真是了不起。

鄴城的某個角落,一群羯人把玩著手裏的刀劍,只覺鋒利無比。有羯人讚嘆道:“漢人的工匠真是了不起啊。”羯人怎麽都打造不出如此鋒利的刀劍,羯人自制的刀劍要麽是粗糙無比凹凸不平,要麽還沒有骨劍好使。

另一個羯人道:“看我的這一身鎧甲!”他身上有一件黑乎乎的鎧甲,這件鎧甲是從被燒死的漢人士卒身上扒下來的,有很多處的甲片缺損了,也有一些甲片變形和融化了,冷卻之後鐵塊與汙漬混雜在一起,完全沒有辦法清洗,但是鎧甲就是鎧甲,比一身布衣不知道堅固了多少倍。

一群羯人羨慕地看著,這一身鎧甲幾乎可以做傳家寶了。

另一個羯人把玩著手中的金銀珠寶,這是他從一個店鋪內翻撿出來的,如今他也是有錢人了。

一個羯人拿起一塊兩腳羊肉,大口的吃了幾口,只覺比野菜好吃了幾萬倍,而吃兩腳羊更是能夠心靈深處的對漢人的報覆,只覺從頭到腳都舒暢無比。

有羯人悠悠地道:“若是這個世上所有的漢人都死光了,那該有多好?”有羯人堅決反對:“沒了漢人,我們哪裏去吃兩腳羊?”其餘羯人點頭,養一些兩腳羊才好。

鄴城外,有一群羯人懶洋洋地坐在地上曬太陽,正對城門的泥土高墻已經在無數胡人的踩踏之下成了一兩尺高的小土坡。

幾十個羯人趕著馬車出來,將馬車上的白骨扔到了城門外,曬太陽的羯人怒罵著:“扔遠一點!”那幾十個羯人懶洋洋地毫不理睬,繼續將馬車上的白骨一一扔在了城門邊,嘴裏罵罵咧咧地:“老子倒了大黴要做這種事情!”城裏被吃幹凈的骨頭太多了,到處都是,走路都受到了影響,石勒下令收集起來扔在城外,漢人喜歡築造京觀,羯人也能用漢人的白骨堆積一座京觀的。

一個時辰之後,鄴城之外白骨如山。

遠處,回涼和煒千帶著數百騎怔怔地望著鄴城外的白骨,怎麽都不敢相信看見了什麽。有人憤怒地渾身發抖,有人死死地咬住了牙齒,有人握緊了刀劍。

回涼帶人本來是想要偷襲鄴城外的胡人營地的,數百騎與數萬胡人正面硬杠太過誇張,她只想讓這些胡人吃不香睡不著,每天擔心被她進攻,然後達到延緩胡人南下安陽和長樂的時間,安陽和長樂的防禦工事能夠更堅固和完美,能夠集中更多的人手,更多訓練的時間,但是沒想到竟然看到眼前這令人震驚的一幕。

回涼看著那如山的白骨,心中覆雜無比,她拔出長刀,厲聲道:“兒郎們,殺入鄴城,火燒鄴城,所有胡人一個不留!”

數百騎一齊怒吼:“殺光胡人!”

回涼厲聲道:“殺!”煒千當先縱馬而出,數百騎跟在其後,馬蹄聲由緩慢逐漸加速,筆直沖向鄴城的城門。

鄴城城外曬太陽的羯人們看到有一彪騎兵靠近,那些騎兵的數量太少了,完全沒有想到是漢人,只以為是哪一個部落的騎兵回來了,直到回涼煒千沖鋒,這才知道那數百騎是漢人。

有羯人驚恐地大叫:“漢人來了!”有羯人拼命地向城裏逃,有羯人拿起刀劍想要阻止騎兵,卻沒有一個人想過要關閉城門。羯人從來沒有城池,羯人的歷史之中就沒有守城,更沒有關閉城門,慌亂之中完全記不得關閉城門是什麽東西。

煒千當先殺入城中,長刀砍過,一個胡人已經被砍下了腦袋,沒有腦袋的屍體繼續疾奔數步這才倒在了地上。

“殺!”煒千看到城內到處都是白骨和漢人的屍體,悲聲大叫,在司馬家和豪門大閥的眼中普通人不是人,可以隨意的殺戮,在胡人的眼中漢人不是人,是兩腳羊。這個狗屎一般的世界毀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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